Susan Sontag 在 “Illness as Metaphor” 中反駁社會將疾病標示成道德的懲戒,但是我們無論凡夫俗子還是專家學者總有自已的是是非非因果關係,最後仍難脫離 Sontag 所駁斥的理論,因此多年來我還是堅信多食不動和肥胖之間必然存在著crime 與 punishment (罪與罰) 的關係。為了擺脫可能的 punishment,我在泳池裡來回泅泳,在跑步機上揮灑汗水,用鳥食餵養肚腹,拒絕提拉米蘇布朗尼慕斯泡芙千層派,可是努力維持了十餘年的亂世佳人腰身卻在這一年內開始走樣了,體重計上的數字日日驚嚇我,任何人的目光只要在我身上多停留數秒鐘我就會焦躁不安,深怕他們發現了我身上藏匿的贅肉,心情好時我尚可自行嘲解一番,心情不好時我可能會拂袖轉首離去,徒留人錯愕。 我不甘於平日克己節食年跑一千三百公里仍換得多餘的斤兩上身,憤恨這種無罪而罰的不公,為此低潮了很久。
面對一夕間崩毀的成果, 我只好嫁罪於中年的來臨。早自數年前開始我就不得不隱藏髮際間冒出的白絲,近來眼耳鼻口所有 sensors 開始悖離跑道,眼睛因為重度近視加上散光及老化的三重效應讓我付出昂貴的代價配上多焦點多層膜超薄變色鏡片,可惜仍未如廣告所言看遠看近一副搞定。嗅覺則依賴各種迷幻的香味,歡沁 (pleasure) 癮誘 (addict) 還不夠,蠱媚奇葩 (hypnotic poison) 才嫵媚,薰香機鎮日散發著玫瑰依蘭薰衣草的香氣,讓我像個塔羅牌算命師一般。味覺則要靠沒有熱量的化學甜味劑來安撫,diet coke 的阿斯巴甜 (Aspartame) 醋磺內酯鉀 (Acesulfame k) ,”無糖“口香糖的山梨醣醇 (sorbitol) 木醣醇 (xylitol),要甜也要苦,深焙的蘇門答臘黑咖啡仍是不可少的。奇怪的是聽覺,它和所有感官背道而馳,它要的是極度的安靜,天然的人工的聲音它都不要,如要和大學時代在樂團中還能隨著 oboe 首席調出 440 Hz 的音頻比較,現在的耳朵已算是失聰了。
不只外在的五感失能連身體的內在也在崩壞,腦中的神經網路偶爾會失聯,我更害怕 amyloid 斑塊已悄悄地在神經細胞中累積,無論多少只要有吃喝,食物就會被分解成不堪的穢物腐敗沉積在體內,偏偏身上這台廚餘處理機在工作近半世紀後就露出一副幾近報廢的姿態,讓我每日得替它補充各種乳酸菌、酵素、多寡醣還得時時擔心它霸勤,也許咖啡真的喝太多了,每天的運動仍讓骨頭出現空洞,因此抽屜裡又多了一瓶維他命 D。牙齒更是不堪,幸而在此二十一世紀還不難找到技術高明的牙醫,否則真要像韓愈千餘年前的抱憾一樣了。當然不只於此,每日工作回家後我就像滅掉的燈泡一樣黯然,似乎一切都時不予我了。
因為驚覺到歲月風化的效應在慢慢的摧毀我這身皮囊,我決定替它做個檢查,希望藉由儀器幫我掃描出讓我身體解構的因子,當我躺在核磁共振儀的高磁場密閉 tube 裡,我經歷了和我實驗室裡的老鼠一樣的太空艙之旅,我的五臟六腑一一呈現在螢幕上,所幸沒有大礙。
或許歲月已如同海水漫過生命的沙灘一般把青春一捲而去 (改寫自席慕蓉的詩),既然青春不再,也許我該開始學習如何與歲月共舞。
- Jul 13 Fri 2012 14:45
身體解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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