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散記
Summe, 2009; 始於45歲生日的百日旅美札記
紐約市中央公園 (Central Park)
此處是我於紐約的最愛之ㄧ,而紐約又是我的世界地圖裡一個令我一再回眸的城市,她有著縱向及橫向的深度,她曾讓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roir) 既眩惑又失望,亦曾在歐姬芙(Georgia O’Keefce) 的畫筆下變得美麗而深邃,實在不是我一個膚淺的過客足以描述的。此回與寧拋棄纷嚷的市區,靜坐於公園南端的水池旁,不遠處有一座近似莫內花園的拱橋 (Gapstow Bridge),鬧中有靜,亦如我們在爭執中仍有些許親情。
高地公園 (Highland Park)
此為紐約的羅徹斯特(Rochester)市區中著名的百年公園,在一寧靜的週日清晨,徒步至公園,於松樹下覓得一片未被露水浸溼且覆滿松針之地,讀書、寫文章兩小時餘,僅有松鼠相伴,偶見晨起的居民從遠處經過,幽靜之氣氛難以言喻。回程途中行經墓園,有感人世滄桑,何需執著。
蔓苳双湖公園 (Mendon Ponds Park)
與雅雯在一雨後之下午驅車至Mendon双湖之ㄧ的深湖 (Deep Pond),我們或沿湖畔而行,或於林中散步,或與垂釣之人閒話,偶見麋鹿與松鼠擦身而過,四周竟是如此幽靜,難怪百年餘前Henry Thoreau願繭居於Walden湖畔,追尋自在淡然的生活,簡單樸素竟可讓人如此心動。又一日與寧誤入公園之沼澤小徑 (Swamp trails),深入其中近三小時卻未見水池之踪影,不禁憶起尼泊爾之行,皆為一意孤行之代價,森林深處幾乎杳無人跡,四周或有溼地沼澤、或有灌木叢林、或有蔽天高聳的針葉樹,但焦急之情緒,讓我們無法放懷享受,經歷幾番嚐試,終於覓得出口。
楊絲鎮 (Youngstown)
“A Village typifies who we are.” 虛擬的網站的漫遊 (virtual navigation) 將我因緣際會的帶到位於紐約州西北角的楊絲鎮。千百年來,小鎮注視著尼加拉瓜河 (Niagara River) 無聲無息地將河水匯入安大略湖 (Ontario Lake)。二百年前英法軍在此交會,留下與小鎮氣氛格格不入的碉堡與砲台,實屬人為之憾。或許因為沒有驚心動魄的瀑布,小鎮幾乎被世人遺忘,無論何時都似杳無人煙,夏日的午後更見其慵懶緩慢之步調。與寧在此享受了兩日timeless的夏日夜晚。
綺色佳 (Ithaca)
自Rochester東行至Cayuga湖北方的Montezuma,途經一處沼澤散佈之野鳥保育區,而後沿湖南行至Ithaca,終於在夜晚毫無天光的時分尋得位於小丘上的Frogs Haven,這是一處令人難以忘懷的林間小宅。而我竟在這僅有蟲蛙鳴唱的夜晚無法入眠,就著微明的燈光將Lucinda Holdforth之“True Pleasure” 譯本讀畢,爾後請相談甚歡的民宿主人Sabine於書扉簽名。這位寡居德裔主人的書架上藏有眾多關於藝術及女性意識的書籍,她並特地將Sarah Breathnach 的“Simple Abundance”展示於書櫃中央,憶及半餘年前,此書曾伴我於尼泊爾山區數日,這些藏書竟與我的靈魂如此相契。Sabine的牆上亦掛了數幅能吸引我目光的油畫,我們在她指引下前去尋覓所需,我竟以極微之代價購得一幅,並於一張卡片上偶識二十世紀初美國畫家Martin J. Heade與我的“Magnolias”神似之作,種種交錯,似有安排。此行令我極度渴望能就此將自己放逐,在心靈深處擁有一個Walden pond,然煩瑣之世事驅我前進,不知何時才能停歇。
尼加拉瓜瀑布 (Niagara Falls)
“Spirit to warm a person up from the cold .”
乘船至瀑布下方,不由感嘆萬物天成何需人為,在氣勢磅礡的水瀑下,水氣迷漫,千古以來又有多少人能視得其真面目。Luna島位於American Falls上方,蜿延樹林間的潺潺水流穿過溪間小石,是一處難得之靜謐佳境,難以想像距離咫尺即是湍急傾瀉的瀑布。
食趣
於Rochester生活期間,每日至綠山咖啡攜一杯以香料烘焙的咖啡進實驗室,或許是南方胡桃、榛果、法國香草、雨林核果、野山藍莓、焦糖香草奶油、摩卡核果奶油糖、覆核子松露巧克力不勝其數的種類,除此之外,亦耽弱於Finger Lakes的瘋狂牙買加 (Jamaican Me Crazy)。每至紐約,必經Madison大道上之Dean & Deluca,饒富興味地觀賞他們烘焙、香料、熟食、乳酪各區….…,曾於大雨滂沱的午餐時分於該處吧台午餐,如願地品嚐到了義大利野蕈烤白蘆筍,配上法式Crepe,並佐以咖啡。亦曾於前往大都會的途中帶一盒壽司留作午膳。極其期望做一名New Yorker,於週末清晨至中央公園慢跑,至Dean & Deluca買條 baguette,或是以一杯香濃的熱咖啡配上pistachio macaron。我亦和村上春樹(Murakami Haruki)一般著迷於紐約街頭的Pretzel (The streets are filled with delicious smell of roasted pretzel.),但必須徹底的空下胃囊以便品嚐一回。
學術之外
回到New Haven無非是要見Joan,過去太多的人已傳達她關懷的訊息,這是一個不能還的債,眼前的她已漸老去,一陣相擁寒喧,她遞給我ㄧ本無名作者的書,內容關乎女性的學術研究。在演講之後她設宴於Ibiza,此以西班牙伊比薩島為名之餐廳正是她十三年前為我餞行的地方。在燭光中我們啜飲Tempranillo紅酒,我以我的尼泊爾之行向她証明我對人生的熱情,期望減低她對我的焦慮。終究,在此一趟New Haven之行後,我仍是負債的。月餘後與Joan在冷泉港再度相會,一如以往,我無法在人群中接近她,但於臨別時刻,她特別留下一段時間給我一些叮囑,我因此又滿載她的關懷繼續我的行程。
LM是一個令人難解的人,她給我太多讓我驚訝的印象,她已然57歲的年齡、她的直言、她的嚴峻、她的宗教、她的藏書,以及我們不可思議的相似處。我們同時追求科學的完美、我們對體態的過度耽溺、我們對自我的嚴苛要求,這一切無疑是一種病態,並造成令人窒息的緊張,但她更勝於我。在他的居處及辦公室內眾多的Buddha statues對她是宗教,對我卻是藝術,但對我們都是一處心靈的棲所。從她的書架上我發現我們共同的喜好,從Ernest Hemingway、Henry Thoreau、Virginia Woolf、Sylvia Plath、Susan Suntag、Doris Lessing到Peter Mayle的Provence及Frances Mayers的Toscany,我們亦都鐘情於Frida Carlo以及O’keefe,這一切的重疊令我訝異。
尾聲與賦歸
自冷泉港返迴Rochester後,鎮日忙於Review之寫作,當返台之日迫近時刻,雖不免棧戀此處沒有人際網路的生活,但亦多少厭倦於鎮日在pack和unpack行李之間生活,讓靈魂無所依歸。做為一名駐足三個月的過客,一切似乎如過眼雲煙般的飄渺,時間迫使一切向前移動,與朴彥映在沙拉吧的午餐,與雅雯在咖啡餘香中的長談,這些臨別前的場景似乎將此生不再。終於在穿梭過一座座的機場後,將這百日的流浪終止於返家的那一刻。
生活終於在一個多星期的恍惚中恢復了以往的步調,如塵埃落定,今日在Jamaican Me Crazy的咖啡香氛中回首此百日遊踪,仍如夢境一場。
夢魘
回台後十日,收到一封LM的電子信,這封信如晴天霹靂般的震撼了我,過去在Rochester的三個月對我而言竟是一場世紀的騙局,我被迫參加了一場注定失敗的比賽,我所努力的一切只換得一場不折不扣的惡夢。我犧牲了我的時間自由,禁錮在一篇毫無意義的文字上,所有的搜尋、閱讀、書寫、啄磨與校對只是一場虛無的遊戲,如今如煙一般的幻滅。我在接獲她無情的知會後,如入地獄一般,我既不理解也不諒解她粗暴的決定,憤怒於她惡意的欺瞞,更不甘於白費的心血。我在極端困惑中度過了一週,每日清晨都畏懼打開電子信箱,因為深怕接獲再一次的傷害。難道她要証明我日以繼夜三個月卻做了一個失敗的實驗?如果Rochester的三個月僅僅讓我的人生中出現一段空白也罷了,但不幸的是它是深刻烙印在心中的傷痕,對現今的迷惑,我仍尋求不到真正的答案。
廈門
為了逃避低潮的侵蝕,隨著Ben經過金門一路風塵噗噗的來到廈門,下午獨自前往鼓浪嶼,一個為旅遊已然商品化的小島,隨著一名堪稱盡職的導遊穿梭在蜿蜒崎嶇的百年古鎮,兩旁盡是夾雜著少數洋樓的傳統的閩式建築,歲月特別雕鑿出古樸的氣氛,令我訝異的是在如此彈丸之地竟能孕育出深厚的西洋音樂風氣,另外在閱讀島嶼的歷史中,得知弘一大師曾於南普陀寺移居於島上之日光岩寺數載。待導遊離去後,我獨自流連在龍頭路的小店,品味各式現代或傳統的玩藝,至傍晚時分乘船返回廈門,一趟短暫的鼓浪嶼行讓我被顛覆的心緒暫時沉澱。
放下
經歷僅二十四小時之廈門之行,我逐漸開懷釋然,遠離困惑與不甘,將關乎Rochester的一切文件整理妥當,做了一些善後,將生活調整回尋常的軌道,並向學生及朋友表明我的研究問心無愧,無需被此不公不義之事干擾。這段期間亦讀了村上春樹的「關於跑步」一書,從其中找到了一些足以安慰自己的文字。To understand what¹s really fair is to take a long-range view of things. Nobody is going to win all the time. On the highway of life you can¹t always be in the fast lane. Needless to say, someday you are going to lose. 雖然傷痕仍深刻在心中,我決定暫且留下那瘡疤,用不亢不卑的姿態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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