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朱天心十五年前的作品 “古都” 才意識到原來地理不是平面的,縱剖下去可以找到它的歷史脈絡,歷史的人文面免不了就是民族、文化、政治交相影響下的綜合產物,中間有一些必然也有一些偶然。值得玩味的是在這篇小說裡作者用真實的身份遊走在一個台北的類比城市 (日本京都),卻用一個虛擬的身份穿梭在時空交錯的台北 (現代 vs. 日治)。她對政治人物冷眼銳利的諷刺令我拍案,可是卻有多少人看不透過眼雲煙般的權利,耽溺在那些虛妄的遊戲中,意識型態不過是一種騙術,荒謬的政治謊言就如同 “不可能開花的芍藥牡丹” 一般。 她描述四十餘年前的綠衣黑裙學生在每年十月底的某日 (正好是 Halloween 嘛!) 進總督府領壽桃一事,無異於我們今日在新聞中看北韓人民向金日成祝壽的場景。 她的花草樹木各有各的政治版圖,不過 “菊花木樨” 或是 “芙蓉樹蘭” 還是不若今日的 “藍綠” 更為簡單明瞭。 她的食物也有族群語言,走在京都究竟要吃 Fauchon 的 scone (不過我不解為什麼在 Fauchon 不吃法國的精典而吃英國的 scone) 還是浴匠的蕨涼糕,走在台北你究竟要一碗米粉湯還是南門市場的湖州粽子。 不過圖騰的摧總是在瞬息之間,恆久是不存在的,城市的拆解與重建也如人入桃花源一般,似真似幻。
我也隨著作者深入地層去探勘台北的前世今生,尋找我的 “古都”。 我走回了年少的時光,原來那個位在台灣總督府旁的學校在前世是個孔廟,這也似乎注定了那是個唸書的地方,果然日人在那塊稱作文武町五丁目的土地上蓋起了台北第一高等女校,學校對街的法院在清治時期則是座關帝廟,它的福利社便是我們週末中午結伴吃湯麵的地方。 走過總督府前的廣場便是榮町一丁目,在日治時期就有了新高堂書店,後來果真成為一條書店街,我們的黑鞋白鞋不知在那裡踏過了多少遍,我現今的書架上還放了幾本有三十年歷史的書,寫到此處,我順手拿了陳鼓應的 “悲劇哲學家尼采”,一翻竟然翻到有我 “眉批” 的一頁,“憐憫使人有乞求的慾望,是一種墮落的先質”,落款日是我高一下學期剛開學之時,我不敢像尼采一樣宣判上帝的存在與否,但我想我是同意他對憐憫的批評。沒想到青少年的生澀竟在一本舊書上找到了印記。
我們在雙十節及自由日前會到現今小巨蛋附近一座已付之一炬的體育館練排字,軍訓課到華納威秀打靶,我們真該感謝戒嚴與威權給我們這些無聊的高中生所帶來的意外樂趣。為了去天新光摩天大樓前的票亭辦月票,我們會走過古時有天后宮繼而有兒玉後藤紀念館的公園,順便再去買杯公園號酸梅湯。為了挽救化學,我也曾在高三那一年和幾位死黨去現今大安森林公園附近一家補習班上過課,偶遇國際學社書展,便又可在外蹉跎多時才回家。彼時與父母同住在堀江町的公寓,門前的路在日治時期是一條叫作“赤江”的排水道,離家不遠處有座馬場町公園,至今我才知道那地方曾是刑場,難怪我總在夢中被莫名撼醒,或許有人希望我能傾聽他們含冤的故事。在結束了高中青澀的生活後,我唸了位在富田町原為台北帝大的學校,活動的地域便遷移到公館附近,偶爾進城便是到曾是清代「布政使司衙門」及 日治「台北公會堂」的中山堂聽音樂會,直到兩座宮殿式的音樂廳和劇院蓋好,我們才轉換陣地。
歲月匆匆,卻 “因循不覺韶華換” (宋祁 “浪淘沙”),回憶過往,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私領域、私符號,在記憶還來不及銘刻下來時,它們瞬即又已成為歷史的灰燼,我們也只是宇宙的過客。
- Dec 08 Thu 2011 20:48
古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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