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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 Albuquerque 機場前往 Santa Fe 一路上盡是泥黃色的荒原或是赭紅色的岩層沙丘,來到新墨西哥州是為開會,也是為了追尋 Georgia O’Keeffe 的腳步,想看看這沙漠究竟潛藏著什麼動人的魅力讓她離棄紐約和史蒂格利茲 (Alfred Stieglitz),將自己拋置在這南方蒼涼的荒漠中,把大地的棕黃和天空的靛藍塗抹在畫布上,是沙漠中一道蜿蜒的河流還是白色的牛骨中給了她永恆的生命暗示?我利用一個沒有開會的下午去了她的美術館,不過有些失望,想來能代表她的精典作品早已被收藏一空,這裡無力展現她的精髓。


 


「我一心嚮往無人之境」(Georgia O’Keeffe)


開完會後租了車本想到 Abiquiu 和幽靈牧場 (Ghost Ranch) 去更接進她呼吸過的空氣,只是我一路迷失所以就放棄了這項 adventure (冒險),畢竟沒有 GPS 的原始生活還是滿 risky (冒險) 的。從Santa Fe往北盡是點綴著零星乾枯草叢或是山艾樹的平坦荒土,它告訴我這裡臨近Arizona的沙漠,它雖然沒有壯麗的大峽谷 (Grand Canyon),但是有著層層岩片的紅色 mesa卻也舉目可見,甚至車行至一彎處忽見遠方竟是一條平如直線的 plateau,讓我想到在 Santa Fe 峽谷路 (Canyon Road) 的一家畫廊裡看到當代抽象畫家 Rebecca Crowell “Sequence” (序列作品),她心中的 landscape 盡是筆直的水平線。除此之外,遠處也可見到山頭白雪連綿的壯闊高山,這種地景想必是從北方的 Colorado 延續下來的,由 Espanol 再往北是所謂的68號高路 (high road) ,路途中地形多變,這條路的兩邊已不再是荒漠而是如 Colorado、尼泊爾甚至台灣中部所見的崇山峻嶺。其實最好的景觀是在回程,因為這樣才可看見 Rio Grande 河蜿蜒在山間,在天照眏下波光粼粼。


 


「荒涼到了美麗的程度,還能算是荒涼嗎?」 (From O’Keeffe: The Life of an American Legend; Jeffrey Hogrefe)


雖然沒有繼續追踪 O’Keeffe,但因為在 Taos 的第二天收到一封被退稿的通知,心情如掉落峽谷之中,我就臨時動念去找 D. H. Lawrence Taos 北方的牧場和他最後靈魂飄散之處,雖然我對他的作品毫無興趣但仍想看看這個在二十世紀英國文學史中佔有相當地位的作家為何會選擇來到美國西南的荒漠駐腳,不過開了近一小時,幾乎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加上路標又少,那種荒涼讓我沒有信心,不過一個人獨自開在公路上也有一種孤獨的樂趣,當車子爬升至高地時,兩邊平坦的地勢讓眼前忽見一條水平稜線,我似乎變成一隻欲乘風翱翔的鳥,只可惜當下的心境無法讓我有睥睨天下之姿。後來雖然找到了一塊標示 San Cristobal 的路邊小牌,可是在這樣的一個無人之境,我終就還是放棄了探索勞倫斯的念頭,當然也就無法學著 O’Keeffe 坐在勞倫斯家的黃松樹下仰望星空。離此不遠的 Arroyo Hondo尚有幾處農場聚集,在 Harwood 美術館裡有兩幅 Martin Henning 的鎮館之寶,其中之一便是 “Winter Funeral in Hondo”,那種雪地裡無比巨大的荒涼與蕭索的確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南方降雪


至於雪,我有幸也不幸遇到了一場大雪,最後一日清晨在 Taos 的旅館裡醒來只見窗外一片銀白,足足十餘公分厚的雪覆在大地上,雪對我來說並不稀奇,但倒霉的是我要把我租來的道奇從雪堆裡挖出來才能上路。開車離開了雪域往南直赴機場,但在荒原中旅行三天的我根本不知道這大雪的一天竟是夏季日光節約時間的第一天,待我到 Albuquerque 機場時甚至誤以為那個比我的手錶快一小時的時鐘有問題,直到我不急不徐的晃到登機門時,飛機已進入跑道,而我就展開了一段幾乎耗盡我全身精力的旅程,讓我身心皆背負著巨大的疲憊返回家中,足足花了好幾天工夫才恢復。


 


 


旅途中的閱讀與聯想


旅行前一個朋友打電話告訴我說她發現胡適除了髮妻之外處處結情,令她很失望,我說徐志摩也一樣,甚至剛過世的陳之藩對他第一任妻子的忠誠度也有疑問,剛好旅途中在飛機上看了一本書,我才知道徐志摩也曾心儀過凌叔華,甚至一位年輕的英國詩人朱立安貝爾 (Julian Bell) 也曾追求過凌叔華,凌早年的作品  “Ancient Melodies” 可能曾經手於貝爾姨母 Virginia Woolf 的編輯,而貝爾母親在倫敦 Courtauld Gallery的畫 “A Conversation” 便曾吸引過我的目光,我那時還不知道 Vanessa Bell 是誰,只覺得畫的線條簡潔有力,暗沉的色塊好像很獨立又似乎有所互動,我當時便買下了一張 postcard,巧合的是在那趟旅途中我亦買了 Virginia Woolf  “The London Scene”,事後才知道畫家和作家是姊妹,而今又知道 Vanessa 的長子竟因在遙遠東方的武漢大學任教而認識凌叔華,沒想到這個世界的連結是這麼的微妙。


 


在聖塔菲開會的期間曾陪同我在 Yale 的指導教授一起去州立的民俗藝術 (Folk Art) 博物館參觀,當陪同者都興奮的在討論著展示間裡 Macedonia 的新娘禮服,我真是無從加入她們的話題,沒想到半夜在旅館無法入睡之際翻開另外一本帶來的書,剛巧便由書中的一段文字讓我回憶起兩千年前自巴爾幹半島揮軍東征的亞歷山大大帝就是馬其頓人,從書中我方知這個橫掃千軍叱吒風雲的人物,竟然只活了32歲,亞歷山大可能未料到他的子孫如今在自己的土地上難得片刻的安寧,不過他的後裔女眷在婚禮上穿的禮服卻被我跨越時空在 Santa Fe 一家冷清的博物館裡瞥見,也是巧合。


 


在旅途中閱讀有一種不被干擾的 privilege,讓我有足夠的閒暇能做恣意的聯想,特別是在幽暗的機艙中閱讀,更有一種眾人皆睡我獨 () 醒的樂趣。


 


 


聖塔菲的蘇荷


不長不短的十天看了六家美術館博物館,本來也無所期望不過到最後甚至是失望,沒想到聖塔菲的 Canyon Road 卻意外燃起我的熱情,這條盡是泥磚屋  (Adobe) 的小路上開滿了畫廊,或許此地展示的是具有市場價值"的藝術商品,但我相信 New Mexico 的地理人文環境足以滋養學院及普羅藝術的成長和大眾的品味,雖然我不知道究竟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是如何看待此處,因為藝術家似乎總是鄙視一切的,但我在此地流覽時的確和好幾位畫廊經理相談甚歡,他們多半注意到我認真的在看畫所以和我攀談起來,他們教我如何欣賞複合媒材中軟蠟或壓克力在特定光源下營造的效果與氣氛,不同種類的顏料又如何配合不同的畫布和板材,創作者又如何處理一塊畫面讓兩種材質的顏料交融,這種感覺比走在紐約的 SOHO Chelsea 好多了,在紐約的畫廊裡進出如不被當成流浪漢已屬可幸,很少有經理人把我們這些沒有時尚裝扮的背包客當一回事,紐約畢竟少了新墨西哥的太陽,讓人略有寒意。


 


New Mexico 的藝術靈感來自於自然,當我開在68號公路上時,我特別注意到即便是樹葉落盡的枯枝仍用不同的顏色裝點著它的樹冠,除此之外,我亦感受到大地本身豐盛的色彩和地貌再配合上光影帶來的奇麗變化,也難怪這種美麗的荒涼寵壞了藝術家們的眼睛,讓他們來到New Mexico,讓他們如此容易在畫布上找到與自然的對話方式,因為這裡處處是藝術。New Mexico 藉由 O’Keeffe 給了我一種莫名的召喚力量,啟動了我內心潛藏的能量,讓我在沙漠群山中去尋找失落的靈魂,探索一個沉睡的自己,我在新墨西哥的州立美術館內看到一個來此地駐營的畫家寫著他在此找到了永恆和變化間的張力所創造出的藝術衝擊 (artistic impulse in the tension between persistence and change) 以及找到生命與藝術的真實對話 (vital dialogue between life and art ),我相信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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